枕清寒

【瑞金】温柔之量

混个更

3.5k短快平

格瑞视角

 

 

 

温柔之量

文/枕清寒

 

“我们出生在世间，脚踏大地，从一开始就沾染着泥土，没有人能够脱离躯壳飞翔至天空，除非你愿意让灵魂挣脱肉体去尝试。”

“脱离肉体就能成功吗？”

“不知道，因为这个做了的人，没有办法回来告诉我们。”

 

格瑞站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凹凸大厅里排队。比赛刚刚开始了一小段时间，还有大量新人涌入，到这里登记，领取技能。

他站在队伍里，往前看，往后看，都是一望无际的人潮。参赛者有些是出于猎奇有趣的冒险精神，大多数却已经对凹凸大赛的残酷性有所觉悟。初赛晋级名额只有一百人，然而报名人数还在不断地上涨，而最后能够活下来的，则只有冠军一人。

获胜的吸引力没有人能够抵抗，实现愿望，无所不能，就好像是成为了神明一样。

队伍中有相熟的伙伴在窃窃私语。

“获胜了真的可以许愿吗？”

“当然啦，不然谁来参加这么危险的比赛啊！”

“可是……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往届获胜者呀，他们都许了什么愿望，说出来参考一下也好嘛！”

“你真傻，人家已经成神了，你怎么可能还见得着。”

“啊，说的是呢……可是，我们也没法知道这个是真是假了……”

“哎！别胡思乱想了！这么大规模的比赛还能骗你不成？”

格瑞意识到的时候，他已经在专注地侧耳倾听那对搭档的对话了。这不算是失礼的偷听，毕竟那边的音量也没想要压低避人。如果他需要，他此时也会有一个活泼天真，语气欢快的同伴陪在他身边，漫无边际却不止息地讲着话，让冗长枯燥的排队时间，都变得鲜活精彩起来。

可他没有。出发之前——出发很久之前，在那个人表示他也要来的时候，格瑞只是冷冷地一转身说不要给我添乱，就再没了后文。他算好了日子一个人走，连辞行也无，全然不顾对方也在打包行李计划出发。他知道这点小小的冷漠和障碍阻拦不了金的到来，可他心里分明是巴不得金在随便哪个偏远的星球，一直迷路到恒星塌缩才好。

队伍缓慢地移动着。参赛前就自带队友的聚在一起研讨方案，聊天打发时间，没有队友的也在积极地寻找和自己意气相投实力相仿的人组队，以期后续能够在比赛之中占据更大优势。站在格瑞前后的那几个参赛者当中，也真的有凑过来意图和格瑞搭话的，但是统统被他逼近绝对零度的眼神冻了回去。

格瑞知道自己这个表情拒绝效果一等一的好，除了在金身上折戟沉沙之外，对其他人百试百灵屡试不爽。

 

“别这么冷淡嘛！格瑞！一个人多无聊啊！我们一起玩好不好？”

那时候是傍晚，还尚且处在原始状态的星球，很多地方甚至使用化石燃料作为烹饪工具。居无定所的星际流浪者在人工河边支起了他们的复合材料斗篷，在门口升起一簇火，闲闲地烤炙一些蔬果肉类作为晚餐。于是荡悠悠的烟雾就沿着长河落日的暮景，缓缓飘上暗红色的穹宇，恒星的光却是明黄色的，灿灿的点染着几缕云霞。而在这一切之中，金发少年的笑容掩映在他蓬松杂乱的暖色碎发下面，看上去比那背后的光还要耀眼。

“不要。”格瑞那时对金说，“我没在玩。”

他手肘小腿上都绑着特殊材料制成的护具，整个人负重足有四十多公斤，这已经超过了这么大孩子自己的体重。他在锻炼，在磨砺自己，如果他有想要知道东西，首先要能走到答案的所在地。

“哎——”金有点惊讶地摸了摸格瑞的手腕，试图拉过他的手，那边力气一放，金就差点被压得一个踉跄向后栽倒在地上。

“哇！格瑞好厉害！”金退了几步站稳了，兴高采烈地大声说。

格瑞已经做好了听到那些他惯见的怜悯叹息的口吻，轻描淡写，毫无意义的关怀、同情、乃至阻拦。说几句闲话何其容易，表达善意，没有成本，还要挟着对方承你的情。

可是金接着说的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句。他点着脚尖凑近了，比了比自己和格瑞个子差的距离，然后蹦起来。

“格瑞，你背这么多沉的东西会不会长不高？太好了！我很快就能超过你了！”

那时隐忍克制能力还完全没有怎么修炼的格瑞，差点就把自己一身的设备卸下来，砸在金的身上。他转身对金怒目而视，金回应的表情却是灿灿毫无芥蒂的，像一团星子点燃的火。

那时候他才多大，他才多大，这样璀璨明亮的光，就和他当年逃离崩毁炸裂的星球时亲睹的爆裂辉光一样，激烈地，一冷一热地在心脏里印下刻痕。

 

格瑞的目光在人群当中游移，在一个同样金发的少年那里多停了几秒。

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样，那个金发也回过头来，挑衅似的扬了扬手里已经领到的元力武装，稚气没退干净的小脸上，是一个飞扬跋扈的笑容。

格瑞一言不发地挪回了视线。

终于要到格瑞领取元力技能的时候，已经是入夜的时间了，凹凸大厅的各种功能裁判球是轮班制，这时也差不多迷迷糊糊地打算赶人。

“今天技能就领到这里，请明天早起过来排队。”

这时格瑞身前的那个人已经从扫描仪器当中走了出来，一个负责清场的裁判球正笔直地朝格瑞走来。他瞥了它一眼，以迅捷得几乎可以留下残影的速度闪进了扫描装置。裁判球冲过来时，只来得及扑捉到他衣摆掀起来的一点灰尘。

“首先，我们要进行一些书面工作……”

格瑞本想速战速决，然而长篇累牍诘屈聱牙的文字成了巨大的阻碍，那里面标注着种种凹凸大赛的注意事项和免责条款，包括他们负责与不负责的诸多事项，有些讯息甚至可以称之为冷门知识，但这些情报应该也有用得上的可能。

如果是金，他一定没有耐心一一看过这些东西，所以他更有必要把它们记住……不不！格瑞猛地摇了摇头，这和金并没有什么关系，他非常清楚自己参加凹凸大赛的目的所在，他不可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，哪怕是……

童年的悬案一日不解，他就一日没有做他自己追逐他人生的资格。

——所以，你是想要斩碎这样的命运吗？

——是，目之所及的一切，统统……劈山裂海，行至终途。

——那么你需要一把刀，一把足够锋利得切断万事万物的刀，包括你那些难舍的牵绊。

——请给我。

——然而能够切断一切的利刃是不存在的，有些东西能否斩断，要看你自己是否做得到。我只能给你一把非常锋利的刀。

——足够了，如果还有其他阻碍，我会亲自挥刀斩断的。

——如果你做得到。

对白结束的时候，萤绿色的宽背长刀从空中悬浮着缓缓下沉，落在了格瑞手中。

刀名烈斩，且重且锐。

格瑞反手挽了一个刀花，金属破空撕裂的气流声轻轻爆响。不愧是系统扫描数据后分析配给的武器，这刀分量十足，沉甸甸的甚是趁手，挥起来猎猎带风。格瑞以前从没亲手尝试过这么沉重的冷兵器，可是扛在肩上之后他不得不承认，这个真的非常适合他。

我会亲自挥刀斩断的，绝对。

 

在午夜十二点之前，格瑞清空了一个副本里面的所有怪物，虽然前面排队耽误了一些时间，但是积分还是成功的进了前十。他兑换了一个系统道具，开始检索所有入场参赛的人员名单，明明有姓名搜素跳转的便捷模式，他还是一页一页地翻着参赛者的证件照，认真地查找着，直到确认最后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。

然后格瑞在空无一人也无怪物的副本里，撑着烈斩陷入了睡眠。

他在做一个青春期以来一直缠绕着他的梦。

梦里，十五六岁的金，有时候也可能会看上去更大一点——站在斜阳下，暮光返照，看上去头发几乎要消融在了同色的光里。金赤着脚，挽着裤管站在那条人工河里，水面返照夕影的波纹被他震碎了，一环一环的向远处荡开，就像是黄金的脚镣，精致地缠绕在那双细而硬瘦的骨骼凸出的脚踝之上。

金朝着还站在岸上他挥手，夹克的拉链也拉得很低，外套像是不合身一样耸在肩膀两边，露出修颀的脖颈和一小段锁骨。兜帽也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后坠着，看上去整件外套都摇摇欲坠地挂在少年纤细修长的骨架上。

他在岸边久久地凝视着，终了抵抗不住似的，一步步涉水过去。把夹克的拉链拉好，如削的肩背揽在怀里，在金来得及讲出任何一句话之前，微微低下头吻住两片嘴唇，看着震惊的神色定格在那双湛蓝剔透的眼睛里。

格瑞没有亲吻过任何一个人，所以他在梦境里也构筑不出接吻的真实感觉。他能感知到的只有铺天盖地的丰盈和温暖的感觉，将整个胸膛占据，最后一点温柔之量，就可以教人溺毙在沉沦的深水里，被压垮，然后放弃。

所以每一次，梦到这里格瑞也就醒了。

往往天色尚早，晨光熹微。

这个副本里也刚好有一泊静水。格瑞提着烈斩涉水向湖心走去，黎明的天空和阳光都是冷色调的，银辉熠熠宛若经年不化的霜雪，水也是冷的，浸润骨髓就足以冻结一切冲动。格瑞衣衫整齐地站在水中，手里除了一把刀再无其他。他一直站到太阳彻底升起。

 

这天中午的时候，格瑞刷新参赛名单，依然没有在里面找到金的名字，只是，原本空白一片的阵亡清单上，已经有了数十条讯息，每一张附带的证件照，原本绚丽的色彩都定格成了黑白。

当然，这里面也没有金。

格瑞开始了独自一人征战的过程，每天固定的事情无非是刷怪，攒积分，查名单，外带偶尔的养伤。慢慢的，他的排名稳定在了第二位，身边一些繁杂琐碎的事情也渐渐开始。

有人声称敬慕他的强大想要同他做交易，有人把他视作猎物意图向他挑战。他开始探查消息，和强者交手，让自己的名字为人所知。

然后，直到某一天，他在已经成为了习惯的刷新参赛成员名单过程中，看到了那个名字，看到了那张熟悉得刻骨的笑脸。

那时嘉德罗斯刚好守在凹凸大厅的附近不知道在等什么，看见他就一言不发地扯起一个笑亮出了武器。格瑞平时见了这个战斗狂，一般都转身就走头也不回，此时却是轻轻一挥烈斩，迎了上去。

 

格瑞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凹凸大厅。

 

 

——FIN——